编者按:70年前,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,气昂昂,跨过鸭绿江,为了保卫和平,踏上朝鲜半岛战火纷飞的土地,迎战世界上最强大的敌人,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。地处华锐高原的天祝人民也不甘落后,在物质极度匮乏的情况下,积极捐献牲畜、物资和现金,折价人民币17.2亿元(旧币),仅用40天的时间超额完成了一架“天祝号”战斗机。与此同时,勤劳勇敢华锐儿女积极参军报国,投身抗美援朝的伟大战争之中,用生命和血汗捍卫了国家安全和民族尊严。
为纪念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,我们在档案资料中找到了2000年《天祝报》刊登的《从硝烟中走出的天祝人》《戎马倥偬写青春》等通讯报道,反映部分天祝籍和在天祝生活的老志愿军战士赴朝参战动人事迹,在当时引起了强烈反响。《天祝文史》第十一辑转载了《五名志愿军战士的赴朝参战经历》。今天 我们再次把这些英雄事迹呈现给大家,就是为了让我们永远铭记和弘扬伟大的抗美援朝精神,不忘初心、牢记使命、永远奋斗,为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、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不懈努力。
1951年我十七岁的时候,在岔口驿报名当了兵。到岔口驿街上排着队,戴着大红花,骑着马从岔口驿赶到了永登。
在永登县城住了一段时间,然后又到兰州西站逗留了三天。部队上给我们每人发了七块钱。我心里想,怎么发了这么多钱?后又坐着火车到青海省民和县,训练了一个多月之后,战士们挤在闷罐子车厢里被拉到了东北辽宁省通化市,又训练了半个月。在这里把中国人民军装换成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军装。
当年我岁数小,身体弱,个子也小。一次行军途中,背着枪的肩膀磨破了,渗出血来,累得路都走不动了。连长着急了,连骂带推的,我和他争执起来,指导员走过来把连长批评了一顿,接过我的枪背在自己肩上。
我们是1952年底进入朝鲜的。过了鸭绿江,在行进途中,敌人的飞机不断地扔炸弹,大家赶紧打开车门就往山里跑。火车走了,我们就隐蔽在山沟里,白天隐蔽,晚上走路,走了三天才到了朝鲜战场前线。由于美国飞机的狂轰滥炸,食物运输被迫中断,我们连吃的都供不上。朝鲜的村庄被美国飞机炸得面目全非,没有炸的地方还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。我们驻扎在马良山一带,对面就是敌人占据的高旺山。我在侦察连,我们的任务一个是晚上抓活的,一个是观察敌人的动静,掌握敌人的活动规律。我军阵地和敌人的阵地高旺山相对,距离比较近,我们常常拿望远镜观察敌人的动向。他们山上有三辆坦克,每天“咚、咚、咚”地打个不停。我们轮换着到观察点观察对面的两百多个目标,并当场记录呈送上级。侦察所对面三百米处的90号山梁上,敌人的坦克时刻瞄准着我们。有一回,侦察所被敌人的炮弹掀去了半个顶。我去换班,值班的战士昏倒在岗位上,我就把这个战士背回坑道,又冒着敌人冷枪袭击的危险,跳出坑道捡回了侦察所顶棚的三根木料,连续往返两次,竟然安然无恙。这一回,我立了个三等功。
我们在一米宽,七、八十公分高的坑道里,弓着腰往前走,每隔几步,在旁边有一个偏窑子,能睡两个人,水就在顶上“滴答、滴答”地滴着,坑道里十分潮湿。由于长时间被煤油灯熏着,又见不上太阳,头发很长,脸完全是黑的,朝鲜的大娘指着我说:“你三十几岁。”我那时候才十几岁,她说我三十岁,这话把我们都惹笑了。
常香玉到朝鲜慰问演出时,来看望志愿军战士。她摸了一下床铺,潮湿得能捏出水来。后来,全国掀起了一场打狗运动,要做狗皮褥子给朝鲜前线的志愿军战士防潮,虽然我们没有用过,但也感受到了全国人民对我们的支持和鼓舞。
敌人有狙击手,我们也有狙击手,一露头对方就打,所以我们就整天趴在坑道里,晚上出来活动。我们先观察,掌握敌人的规律,他们从哪个路线上来,然后去驻扎隐蔽,用口袋战术歼敌。美国人作战不勇敢,晚上出来用绳子连着,大家握着绳子走路,走起路来跌跌撞撞。
我们侦察连一开始没有抓到一个活的,这下一师侦察科长恼了,吓得大家不敢说话。他在坑道里讲话:“同志们,你们辛苦了,(手里拿着茶杯子)你们辛苦个啥,给老子没有完成任务。”“啪”的把茶杯子砸到地上,弹起来那么高,“给你们一个星期,抓不到活的,侦察连的连长指导员提着脑袋来见我。”“啪”地转身就走了。侦察连有一百多个人,吓得各个的腿都抖着哩。可是我们出去侦察的时候,如果敌我遭遇就开枪射击。子弹“嗖--嗖--”的从身边飞过,你还得执行任务,炮弹皮把我的裤子划破了,肉没有擦上,也命大,把人打不上。有一回,剩下了一名澳大利亚兵是个活的,我们一下子当成宝贝似的把他抬回来了,抬到坑道里来我想这下可以交差了,结果遗憾的是刚抬到坑道里他就死了。最后谁解决了这个难题呢?是一团的侦察排,他们抓到了一个活的,这下才好了。打死多少他都不认账,他就要一个活的。
太阳出来我们从洞里出来晒太阳,飞机来了,就急急忙忙往洞里钻。有一回,我们十几个人在坑道门口晒太阳,敌人的侦察机过来,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,“呜——”地发出了个声音,没有几秒钟,炮弹就飞过来了,吓得大家急忙往里面钻,你也进哩,我也进哩,同时在门口夹住,动弹不成,进不去出不来,一堆人别住了呗,踏倒的都有。飞机走了,一个一个错开着才往里进着哩,把人肚子都笑破了。过后互相说笑:“还嘴上吹着哩,提着脑袋干着哩,都是怕死鬼。”
有趣的是,人在洞里藏着,有的战士用木棍一端顶着帽子,帽子刚伸出洞口,就听见一声枪响,帽子上一个洞,是敌人的狙击手打过来的。他们是打了个帽子,就当打死了一个人去请功。把空罐头瓶子丢出去,“咣啷啷”一响,敌人的机枪就顺着罐头盒子的响声打去。美国兵怕到啥程度了?不敢出洞,把大便拉到空罐头盒里,往外扔出来。有一回,我们抓不到俘虏,有点着急,就上了敌人的一个山头,上去后发现没人,敌人都撤了,坑道前面的罐头盒里都是大便。
志愿军还没有全部回国的时候,我被调到安徽合肥市了。培训了半年,又调到汉口高级步兵学校,培养了两年零七个月,进去的时候是排长,出来是连长。我所在的连是硬骨头六连式的一军三团一连,我是连长,这是我感到很自豪的。
有这样一段历史,朝鲜战场上停火了,朝鲜东西三百多公里拉了一个安全道,中间有两米宽,从侦察连里挑出来一部分人,做民政警察,我也是其中一个,一个人三件武器,手枪腰里别着,步枪肩上扛着,冲锋枪藏在背后,在安全道上巡逻。敌人也可以走,我们也可以走。
我见过的大首长一个是彭德怀。我在汉口跑马拉松,四十多公里跑完,晕天晕地的。彭德怀来了,在台上讲话,走过来走过去的,穿一件很普通的旧大衣。再就是在安阳车站上见过毛主席。我们在火车站上准备坐火车去开军积极分子代表大会,火车晚点了。过了一会儿毛主席的专列来了,到河南安阳停车了,车站就封锁了,当兵的留着,老百姓都疏散了。结果把我们也集中到大门跟前,不让出大门,我们就在大门口站着。毛主席走了过来,大家都抢着跟他握手,他也知道我们是一军一师的,他说:“同志们好,你们辛苦了,你们是一军一师的吧?”很平易近人的和我们说话。
回国后,我到北京参加过调演,立定扔手榴弹能扔六十米。打冲锋枪,三十发子弹,“哒、哒、哒”一梭子扣完,基本不脱靶,立了个三等功。在北京饭店,副司令员给我们敬茅台酒。
在朝鲜时我回了一趟家,那时我是侦察连一排的排长,连长走的时候说,你回去找个对象,把妻子《入朝证》办上,带到朝鲜来。我回来把她(指老伴)找下,她才十六岁,年龄不够,办不上证件,结果没去成,后来她随军去过河南。
1962年我们辗转福建,蒋介石要,说中国大陆像布满了干柴,一点就着,还给自己的将领安排了福建省省长等职务。蒋介石蠢蠢欲动,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师就从河南漯河进驻福建了。
1970年,我已是部队上的副营长,也累出了一身病,部队上干不成了。部队征求我的意见,把我安顿到永登县武装部休息,1970年到1987年一直穿着军装。我现在没有思想包袱,不想那么多,和老伴过着无忧无虑的晚年生活,每年治安办和永登县民政局的同志都要来慰问我。
那时候吃得很差,压缩饼干,高粱米,前沿上都吃的是高粱米。现在领会了,抓经济建设是对的,国家要富强哩,国家穷了是不行的。我非常庆幸的是我还能活到今天,见到我们的老乡,非常庆幸。这几年我也常住院,有两年每年住五次院,住院费报销70%。我的工资由退休离休安置办公室转发。
1951年当兵,1952年入团,1953年入党,甘肃电视台报道过我,报纸上有一些小文章报道过我。我十七岁当兵现在都七十八岁了,二十五岁、二十二岁当兵的早就去世了。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,也没有立下大功,但我很自豪,没有给家乡人丢脸。
我出生于1930年,1950年入伍,祖籍安徽淮北市。当时同村的入伍四个人,回来的有我和一名姓陈的战士两个人,其他两个在朝鲜牺牲了。
我参军先到新兵团,当时我们那个部队接的就是安徽的兵。到北京附近的塘沽,在新兵团待了不到一个月,直接编到部队了。我所在部队番号是华北二十兵团六十七军一九九师五九六团。我们乡上参军的有四、五十个人,1952年8月的一次阻击战中,就有两个人牺牲了。
我们于1951年3月份入朝。火车一到鸭绿江就不走了,我们就一直步行,走了一个半月,才到了平壤。白天不敢走,只能晚上走。一晚上只能走八、九十里路,上百里路。我属团部警务连,我们团长名叫陈永华,师长是李水清,军长是邱玉(音),兵团司令是杨成武。
美国军装备都是机械化,车多、飞机多、炮弹多。我们一个团的榴弹炮才三门,还不敢打,一打,被敌人发现,飞机一来就是十几架,把那地方炸平哩。道路边美军或废弃、或炸毁的汽车到处都是。有一个地方,我们称作摩天岭,沟很深,当时路不好,美军的很多汽车翻落沟中。我们师部有两辆车,连团里都没有车,团长和政委都骑马。生活很苦,没抽的烟,烟瘾大的人刮一点石头上的青苔,卷着抽,饭都吃不上,还哪有烟抽。
有一回,一连四十八天,天天打仗,炮声不断,一天里只听见炮火声。硝烟弥漫,再好的天气看起来也是雾沉沉的。虽然师部有运输队,各部队也有运输队,但由于战斗激烈,飞机连续轰炸,火力猛烈密集,封锁了道路,运输队、后勤部队的生活物资运不上来,战士们靠炒面充饥,有的战士连续三天连一点东西都没有吃。我们团三分之二的指战员牺牲了。我们团长下了战场,连路都走不成了。这一场战斗之后,他就被送到北京休养了三个月,后来从团长直接提升为二零零师师长。那一仗打胜了,但牺牲的战士很多,最后军部就此次战役批示:得不偿失。我记得那次战役被称为秋季阻击战,从8月份开始,直到10月份才换防。人不多了,又补了新兵,河南的兵。
那时候虽说战争是很残酷的,但我们都是年轻人,也不多想,一次战役打响,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。战斗结束了,互相见了面,感到很幸运。每个战士都在自己的衣服内缝一个小口袋,里面装着写有自己姓名、出生年月、来自哪里等信息的小牌子,以用于通知家属和阵亡后在烈士陵园安葬时树碑。指导员看着你写,错一个字都不准。
1953年7月的一天,我们听说,团里接到命令,大致内容是,因为这个阵地是我们这个部队丢掉的,现在就由我们来夺回,打好了美国人就签字,打不好,还得继续打。美军二十四师、七师、八师,这三个师是美军的精锐部队,原来他们三个师打我们一个师,所以阵地丢了。一般来说,进攻的部队多,防御的部队就少嘛。当兵的一切行动听指挥,接到命令后,连长、团长就开会研究,决定九号晚上九点钟发起攻击。后来又变了,变成七号晚上九点钟发起攻击。团里选身体好一点的战士给前线送炮弹、送子弹、送吃的。我被编入团部运输队,有八、九十个人。给各个营、连跑着送东西,到前线跑了几趟,就比较熟悉路况了。部队上前线有些地形还不太熟悉,就从运输队找人带路,我被选中给一营带路。一营营长姓赵,他一见到我就说:“唉,小朋友,你怎么来了?”我开玩笑说:“你叫我来,我能不来吗?”我经常给他们送东西,他知道。他对我说:“你的任务是把三连带到桥云山(音),就是战斗要打响的地方。”那个地方我们称为青石洞,原来丢阵地就是在那儿丢的。我领着连长、营长到前面探阵地,察看了地形后,我就回师部了。六号晚上十一点左右先锋部队就到了预定地点,一营和三营,就是要发起攻击的部队,在青石洞隐蔽了下来。离七号晚上发起攻击的时间还有一天,他们还要在洞里隐蔽一天。七号晚上九点战斗打响了,我们没有直接参加战斗,就是来回跑着,给部队送吃的、送子弹。团长说,战斗很激烈,还得组织一个预备队,就又组织了一个八十多人的预备队,我也在其中。如果先锋部队上不去了,我们就上。发起攻击以后,那个炮打得呀,炮弹声非常密集,就像刮大风一样。部队在大炮的掩护下,冲向山顶,到了十二点左右,就占领了山顶。一一七、一一八、一一九三个高地,是最后要拿下的,这我都清楚得很。下着倾盆大雨,每人浑身都湿漉漉的。我们团是主攻团,五九七团是跟在我们后边的。主攻团前面就是一营和三营,一营和三营冲上去以后,牺牲的很多。阵地打下来以后就到了九号早晨十点左右,一连的红旗手张富荣立了个一等功。
一次战斗,有几千人参加的,人死的就说不成,我们那个团是四四编制,一个营四个步兵连,一个步兵连有一百五十多个人,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不多,七连只剩下七个人了。少数连队剩了七、八十号人,大多数连队剩四、五十号人、五六十号人,七连最惨。美国人死的也很多。
到十号早上,部队又向前推了十华里,就停下来打扫战场,战士们的尸体遍地都是。十二号就把战场打扫清了,牺牲的同志们抬回来了。那时候,建了一座烈士陵园,大得很。到十三号我们团就退回到常道里,洗衣服干啥的都在晚上,白天不敢乱走,美军的飞机还多得很。十四号早晨宣布停战了,哎哟!我们就高兴坏了,都出来又蹦又跳,飞机不见了,大炮也不打了,我们可以到处跑了。
1954年10月,我们部队全部回来到青岛驻防,近十年在青岛搞国防建设。那时候,志愿军全部退伍,干部转业,士兵复员。我是排长,转业后在天祝县岔口驿良种站上班,从1964年到1977年共十三年;1977年调到天祝羊场工作直到1988年退休。